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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稗類鈔

 音樂類

    音樂有拍子

聲成文者謂之音,蓋雜比曰音,單出曰聲也。樂者,五聲八音之總名,凡金、石、絲、竹、匏、土、革、木等所製之樂器,皆是也。樂之進止為節奏,猶今之言節拍,故有拍子。拍子,以表明節拍之度數者也。吾國雅樂,以音之停頓處曰拍,按音調之抑揚疾徐而用手或樂器以節之,曰拍子,通稱曰板眼,古之紅牙按拍是也。若西樂,則凡於一定之時刻,表一定之強弱者,名曰拍子。一樂曲中之各小節,皆有同一之時價,但其音符之數,不必相等,且休止符亦可加入計算。

 

    管音樂

管音樂者,能以唱曲之音出諸管也,福建之汀州有之。管出之聲,與口唱之曲無稍異。一人以鼻吹管,由管發音,五六人圍坐其旁,而佐以洋琴絃索焉。

 

    十番

十番,又曰十番鼓,用緊膜雙笛,聲最高,吹入雲際,而佐以簫管、三絃,緩急與雲鑼相應,又佐以提琴、鼉鼓,其緩急又與檀板相應,再佐之以湯鑼。眾樂既齊,乃用羯鼓,聲如裂竹,所謂「頭似青山峯,手如白雨點」者,始稱能事。其中復間以木魚、檀板,以成節奏。有《花信風》、《雙鴛鴦》、《風擺荷葉》、《雨打梧桐》諸名色。若夾用大鑼、鐃鈸,則為粗細十番。創於京師而盛於江、浙。金匱錢梅溪曾有詩詠之。

 

    八音聯歡

咸豐時,都門有售技於市曰八音聯歡者。其法,八人團坐,各執絲竹,交錯為用。如自彈琵琶,以坐左拉胡琴者為擫絃,己以左手為坐右鼓洋琴,鼓洋琴者以右手為彈三絃者按絃,彈三絃者以口品笛,餘仿此。又一人於座外敲鼓。音極悠揚,其調亦緜邈可聽,傾動一時。此技宣統時尚有之,而各執其藝,不相為用,與咸豐時異矣。

 

    八音

八音者,以彈唱為營業之一種,廣州有之。所唱有生旦凈丑諸戲曲,不化裝,而用鑼鼓。

 

    陽襄八合

《陽襄八合》,樂譜也。陽襄者,殆指《論語》中之少師陽、擊磬襄二人而言。八合者,以八種樂器合成,鑼三種,曰大鑼,曰小鑼,曰手鑼;鼓二種,曰脆鼓, 【 亦稱班鼓。】 曰銅鼓; 【 亦稱戰鼓。】 鈸三種,曰大鈸,曰中鈸,曰小鈸。

 

    京師酒肆備絃索

京師酒肆,無室不備絃索,二三知交,酒酣耳熱,輒自操胡琴,琅琅以歌。然亦有忌諱處,一不得稱唱戲,僅曰消遣,二不得隔座臧否,三不得於隔座未畢一折時,起而奪唱。

 

    年鑼鼓

每屆新年,沿街鑼鼓,響似春潮,然皆漫無節奏,俗所謂年鑼鼓者是也。其樂器大率皆備,人家商店均有之,晝夜喧闐,震人心肺欲嘔。

 

    江慎修通音律

婺源江慎修,名永,通音律。其論黃鐘之宮,則據《管子》、《呂氏春秋》以正《淮南子》。《漢書‧志》曰:「黃鐘之宮。」黃鐘,半律也,即後世所謂黃鐘清聲是也。唐時風雅十二詩譜,以清黃起調,畢曲,琴家正宮調黃鐘,不在大絃而在第三絃,正黃鐘之宮為律之遺意。《國語》:「伶州鳩因論七律而及武王之四樂,夷則、無射曰上宮,黃鐘、太簇曰下宮。」蓋律長者用其清聲,律短者用其濁聲。古樂用均之法雖亡,而因端可推。《韓子‧外儲篇》曰:「夫瑟以小絃為大聲,大絃為小聲。」雖詭其辭以諷,因是知古者調瑟之法,黃鐘、大呂、太簇、夾鐘、姑洗、仲呂、蕤賓用半而居小絃,林鐘、夷則、南呂、無射、應鐘用全而居大絃也。《管子》書,五聲徵、羽、宮、商、角之序亦如此。慎修此言,實漢以來所未尋究者也。

 

    吳西林致力於樂

仁和吳西林,名穎芳。少即棄舉業,壹志讀書,致力於樂。嘗怪鄭樵《通志》之與先儒為難,於是取《六書》、《七音樂略》,一一從流而溯源。其致力則自樂始,謂律管音調,諸儒能得其說而不能習其器,俗工能習其器而不能得其說,遂以為不可究詰,乃按典籍,證眾器,成《吹豳錄》五十卷。

 

    士大夫諳音樂

乾、嘉間,士大夫皆諳音樂,三絃笙笛鼓板,亦嫺熟異常。嘉慶己巳,錢梅溪在京時,見盛甫山舍人之三絃,程香谷禮部之鼓板,席子遠、陳石士兩編修之大小唱,蓋崑曲也。

 

    舒鐵雲諳音律

大興舒鐵雲孝廉位諳音律,能吹笛鼓琴,其度曲,不失分寸。所作樂府院本,一脫稿,即付老伶,按節而歌,不煩點竄也。

 

    邱穀士通律呂

邱之稑,字穀士,瀏陽監生。生有異質,敦孝友,喜讀書,尤通律呂。謂樂所由起,實符天地自然之氣。倣古法,掘坎內管推候十二月中氣,應六十四卦,審陰陽休咎之徵。道光己丑,知縣杜金鑑聘典文廟樂舞,為設局。乃按律製器,率眾肄習,凡數十年。又博採羣書,辨正譌失,著《律音彙考》及《丁祭禮樂備考》刊行。

 

    鑼鼓三奏諸樂器

乾隆時,粵中有鑼鼓三者,瞽人也。日負諸樂器沿街售技,北方謂之一人戲。不知其姓名,人以其技呼之曰鑼鼓三。或邀之演技,則以草薦席地坐,凡諸樂器環置左右,口吹管籥,手按工尺,左肘搖鑼,右拇指箝木棰撾其,鼓左拇指挂小板為節拍,和其歌,其餘樂器應手而執,妙無滯機,疾徐緩急,無不中度。其唱則生旦凈丑諸腳色,一一畢現,不辨為一人所出,若合眾手而為之者。三嘗語人曰:「吾業無他奇,惟在熟耳。方吾之創斯技也,懼不克成。即成矣,而左支右絀,懼無以諧聽。於是再三服習,日夜念此至熟,其庶幾乎,今二十有餘載矣。口纍纍如貫珠,手與口相為應,足與手無相違,自是不期然而然,不知其所以然也。」

 

    朱錦山奏二十四種樂

乾隆末,有朱錦山者,烏程人。能陳二十四種樂器於前,以口及左右手足動之,皆能中節。且能奏南北各大小曲,及仿拇戰笑詈等聲,莫不畢肖。和坤聞其名,召入都,命給事於邸,厚糈之。錦山知和必敗,先一年辭去,還吳興,仍藉素業餬口,布衣蔬食,偃如也。

 

    蒙古音樂

蒙人以歌唱為娛樂,所歌多為情詞,或亦有贊美古人之偉績者。歌時,必男女多人,和音齊唱,聞之令人生悲。旅行沙漠中,互相唱和,頗增征人思鄉之感。其音之最哀者,往往聞者淚下。又有一種專以歌唱為業者,常應曠野旅客之招聘,其樂器僅有笛、絃二種。

 

    準噶爾音樂

準噶爾部人民之俗,每日申刻,擊鼓鳴鐃,曰送日。其樂器,有雅圖噶伊奇爾、和爾、圖卜碩爾、必和色爾、特穆爾、和爾綽爾等六器,為歡會宴飲所用;有鏗格爾、格昌定、沙克鴻、和必斯、奇古爾、伊克布哷、棟布哷等七器,為誦經應和所用。其樂曲,有名《都爾本衞拉特》者,有聲無辭,用以試絃;有名《噶爾丹穆圖爾》者,為歎美其人之辭;有名《布圖根雅布薩爾》者,為頌禱之辭;別有沙律齊默克噶爾丹穆爾奇勒噶蘇圖們額齊諸曲。

 

    喀什噶爾音樂

回部喀什噶爾之俗,歲於十月朔日、十二月十日,大伯克率眾張鼓樂,赴寺拜天,並慶賀宴會。回民吉禮,用鼓二,胡琴一,三絃二,箏一,樂人席地而坐,以手拍鼓,眾樂從之,聲音和翕。樂人歌曲,婦女數人起舞,踏步旋轉,皆能應節。

城中築高亭一座,日入時作樂以送日。闢展每歲二月,謂之年頭,彼此宴會,幼子幼女相率歌舞。其樂器,有大鼓、小鼓、銅號、鉸子、嗩吶、喇叭、三絃,哈龍、烏什各城阿奇木,每日用鼓吹一次。回民吉禮用樂,男女歌舞。葉爾羌、和闐樂器,有箏、三絃、琵琶、胡琴、管、喇叭、嗩吶、鼓鈸,日入時亦作樂送日。庫車、沙雅爾樂器,有大鼓、小鼓、喇叭、嗩吶、三絃、箏。阿克蘇、賽哩木拜樂器,有三絃琴、手鼓,每日申刻以後,亦作樂以送日。

回部樂曲,一名《斯那滿》,為愛慕其人之辭;一名《塞勒喀斯》,為拊掌行樂之辭;一名《察罕》,一名《珠魯》,為馬前鼓吹之辭。凡按工尺字一周,終而復始,節以人聲,隨其長短以成曲調。

 

    纏回音樂

新疆纏回之平民,遇尊長,交手撫胸,俯首誦賽拉瑪里坤帖斯列海,以為親敬。宴客時,樂賓之樂,以鼓為主。大鼓以枹擊者,謂之東不拉,小鼓以手撾者,謂之達普木,管謂之娑拉伊,葦笳謂之拉伊,三絃謂之拉瓦普,二絃謂之色咍,銅絃謂之彈普,絲絃如琵琶者謂之斗塔,如洋琴者謂之喀攏。男女當筵,雜奏唱歌,女子雙雙逐隊起舞,謂之偎郎,間亦有以男子而偎郎者。

 

    西康音樂

西康番人之於音樂,如金、石、絲、竹、匏、土、革、木八音等器,大半購自內地,惟音之節奏,異於漢人,歌舞亦然。歌有古調傳已多年者,有新聲按年由藏人新譜者,大抵皆燕賓客、和夫婦、樂豐年、慶太平之語也。

 

    唱歌

唱歌,亦稱樂歌。光緒時,由學部奏定為學校教科之一,男女皆有之,所以發生徒音樂上審美之感情,而涵養其德性者。歌辭深淺之程度,以所在學級之國文科為準。

 

    聖祖改訂樂章聲調

康熙甲午,考訂中和樂章聲調,諭南書房、翰林等:「向來陞殿所奏中和樂章,皆仍明代所撰,句有長短,體制類詞。後因文體不雅,命大學士陳廷敬等改撰,其章法皆以四字為句。而奏樂人未習聲調,仍以長短句法凑合歌之,是雖文法易而聲調未易也。今考察舊調,已得宮商節奏,甚為和平,必得歌章字句亦隨詞調,則章法明而宮商諧。此事所關最要,著南書房翰林會同大學士等詳考定議,務使章法與聲調協和,歸於允當。」乙未冬至,躬祀圜丘,用新定樂律。是時考正律呂,凡樂制、樂器、樂歌,皆經上親定,制度得中。以是月南郊大祀為始,嗣後如祭祀、朝會典禮,欽定雅樂亦並用矣。

 

    耕耤歌三十六禾詞

世宗御製《三十六禾詞》,遇行耕耤禮時,用金、鼓、簫、篴、笙、拍各六,歌《禾詞》樂工十四名,於耕耤所排列,俟行禮時,樂工鳴鑼鼓歌之。

 

    採桑歌

皇后採桑時,童閹歌《採桑詞》者十人,金、鼓、拍版各二,簫、笛各六,排立桑外東西徑道以唱之。

 

 

    吳中櫂歌

吳中多櫂歌,皆男女相慕悅之辭也,發情止義,頗得風人之旨。夜程水驛,月落篷窗,每與柔櫓一聲相應答,動人鄉思,悽其欲絕。今舉其一以例之曰:「月子彎彎照九州,幾家歡樂幾家愁。幾家夫婦同羅帳,幾個飄零在外頭。」

 

    粵人好歌

粵人好歌,謂之粵謳。凡有吉慶,必唱歌以為歡樂,以不露題中一字,語多雙關,而中有掛折者為善。掛折者,掛一人名於中,字相連而意不相連者也。其歌也,辭不必全雅,平仄不必全叶,以俚言土音襯貼之。唱一句,或延半刻,曼節長聲,自迴自復,不欲一往而盡。辭必極其豔,情必極其至,使人喜悅悲酸,而不能已已,此其為善之大端也。故嘗有歌試以第高下,高者受上賞,號歌伯。其娶婦而親迎者,壻必多求數人,與己年貌相若,而才思敏給者,使為伴郎。女家索攔門詩歌,壻輒握筆為之,或使伴郎代草,或文或不文,總以信口而成、才表華美者為貴。至女家不能酬和,女乃出閣。此即唐人催妝之作也。先一夕,男女家行醮,親友與席者,或皆唱歌,名曰坐歌堂。酒罷,則親戚之尊貴者,自送新郎入房,名曰送花,花必以多子者,亦復唱歌。自後連夕,親友來索糖梅啖食者,名曰打糖梅,皆唱歌,歌美者,得糖梅益多矣。

謳之長調者,如唐人《連昌宮詞》、《琵琶行》等,至數百言千言,以三絃合之,每空中絃以起止,蓋太簇調也,名曰摸魚歌。或婦女歲時聚會,則使瞽師唱之,如元人彈詞曰某記。某記者,皆小說也,其事或有或無,大抵孝義、貞烈之事為多,竟日始畢,可勸可戒,令人聞而感泣。

其短調蹋歌者,不用絃索,往往引物連類,委曲譬喻,多如《子夜》,《竹枝》.如曰:「中間日出四邊雨,記得有情人在心.」曰:「一樹石榴全著雨,誰憐粒粒淚珠紅.」曰:「燈心點著兩頭火,為娘操盡幾多心.」曰:「妹相思,不作風流到幾時.只見風吹花落地,那見風吹花上枝?」《蜘蛛曲》曰:「天旱蜘蛛結夜網,想晴只在暗中絲.」又曰:「蜘蛛結網三江口,水推不斷是真絲.」又曰:「妹相思,蜘蛛結網恨無絲,花不年年在樹上,娘不年年作女兒.」《竹葉歌》曰:「竹葉落,竹葉飛,無望飜頭再上枝.擔傘出門人叫嫂,無望飜頭做女時.」《素馨曲》曰:「素韾棚下梳橫髻,只為貪花不上頭.十月大禾未入米,問娘花浪幾時收?」凡村落人奴之女,嫁日,不敢乘車,女子率自持一傘以自蔽.既嫁,人率稱之為嫂,此言女一嫁不能復為處子也.梳橫髻者,未笄也.宜笄不笄,是猶不肯在花棚上也.稻十月熟者名大禾,歲晏而米不入,花浪不收,是過時而無實也.此刺淫女也.有曰:「大姐姐,分明大姐大三年.擔櫈井頭共姐坐,分明大姐坐頭邊.」言女嫁失時也,妹自愧先其姊也.有曰:「官人騎馬到林池,斬竿觔竹識筲箕.筲箕載綠豆,綠豆餵相思.相思有翼飛開去,只剩空籠掛樹枝.」刺負恩也.有曰:「一更雞啼雞拍翼,二更雞啼雞拍胸.三更雞啼郎去廣,雞冠染得淚花紅.」有曰:「歲晚天寒郎不回,廚中煙冷雪成堆.竹篙燒火長長炭,炭到天明半作灰.」有曰:「柚子批皮瓤有心,小時則劇到如今,頭髮條條梳到尾,鴛鴦怎得不相尋?」有曰:「大頭竹筍作三椏,敢好後生無置家。敢好早禾無入米,敢好攀枝無晾花。」敢好者,言如此好也。其蛋家女,蕩髻如吳下唱楊花者,曰綰髻。有謠曰:「清河綰髻春意鬧,三十不嫁隨意樂。江行水宿寄此生,搖櫓唱歌槳過滘。」槳者,搖船也,亦雙關之意。滘者,覺也。若此者不可枚舉,皆以比興為工,辭纖豔而情深,頗有風人之遺,而《采茶歌》尤善。

粵俗歲之正月,飾兒童為綵女,每隊十二人,人持花籃。籃中然一寶燈,罩以絳紗。以絙為大圈,緣之踏歌,歌十二月采茶。有曰:「二月采茶茶發芽,姊妹雙雙去采茶。大姊采多妹采少,不論多少早還家。」有曰:「三月采茶是清明,娘在房中繡手巾。兩頭繡出茶花朵,中央繡出采茶人。」有曰:「四月采茶茶葉黃,三角田中使牛忙。使得牛來茶已老,采得茶來秧又黃。」是三章,則幾於雅矣。

東莞歲朝貿食嫗所唱歌頭曲尾者,曰湯水歌.尋常瞽男女所唱,多用某記,其辭至數千言,有雅有俗,有貞有淫,隨主人所命唱之,或以琵琶,秦子為節.兒童所唱以嬉者,曰山歌,亦曰歌仔,多為詩餘音調,辭雖細碎,亦絕多妍麗之句.大抵粵音柔而直,頗近吳越,出於唇舌間,不清而濁,當為羽音.歌則清婉瀏亮,紆徐布情,聽者亦多感動.而風俗好歌,兒女子天機所觸,雖未嘗目接詩書,亦解白口唱和,自然合韻.說者謂粵歌始自榜人之女,其原辭不可解,以《楚辭》譯之,如「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悅君兮君不如」,則絕類《離騷》也.粵固楚之南裔豈屈,宋流風,多洽於婦人女子歟?

潮人以土音唱南北曲者,曰潮州調。潮音似閩,多有聲而無字,或一字而演為二三字。其歌輕婉,閩、廣相半,中有無其字而獨用聲口相授。曹好之以為新調者,亦曰輋歌。農者每春時,婦子以數十計,往田插秧,一老撾大鼓,鼓聲一通,羣歌競作,彌日不絕,是曰秧歌。南雄之俗,歲正月,婦女設茶酒於月下,罩以竹箕,以青帕覆之,以一箸倒插箕上,左右二人摙之,作書問事吉凶,又畫花樣,謂之踏月姊。令未嫁幼女,且拜且唱,箕重時,神即來矣,謂之踏月歌。長樂婦女,中秋夕拜月,曰椓月姑,其歌曰月歌。蛋人亦喜唱歌,婚夕,兩舟相合,男歌勝,則牽女衣過舟也。黎人會集,則使歌郎開場,每唱一句,以兩指下上擊鼓,聽者齊鳴小鑼和之。其鼓如兩節竹,而腰小,塗五色漆,描金作雜花,以帶懸繫肩上。歌郎畢唱,歌姬乃徐徐唱,擊鼓亦如歌郎。其歌大抵言男女之情,以樂神也。

 

    劉繼廷聽采茶歌

劉繼廷嘗客衡山,曾臥聽《采茶歌》,賞其音調,而於辭句懵如也。翌年又至,則於其土音雖不盡解,然領其意義者,十可三四。因之而歎古今人相去不甚遠,村婦稚子口中之歌,而有十五國之章法。顧左右,無可與言,浩歎而止。

 

    曼殊歌梁司農祝家園詞

毛西河之姬曼殊,張姓,小字阿錢,順天豐臺賣花翁女也。幼慧,能效百鳥音,工鍼黹。稍長,白皙而妍,綰髮作連環,名百環髻。西河以冷宦在京,益都馮文毅公溥助貲作合。婚之夕,陳其年檢討為之更名曼殊。既侍西河,學書度曲,不半載而能,最愛歌梁司農《祝家園詞》。既而得奇疾,漸就羸弱,年二十四而殀,西河作別誌書之甎,士大夫爭以詞挽弔。其病中嘗繪小影,名《留視圖》。

 

    王心逸聞絃歌聲

長山王心逸進士德昌,嘗告淄川蒲留仙曰:「在都過市,聞絃歌聲,觀者如堵。近窺之,一少年曼聲度曲,無樂器,惟以一指捺頰際,且捺且謳,聽之鏗鏗,與絃索無異。」

 

    旗亭歌洪昉思詞

錢塘洪昉思太學昇工樂府,宮商不差脣吻,旗亭畫壁,往往歌之。所作樂府,有《長生殿傳奇》及《天涯淚》、《四嬋娟》雜劇。娶同里黃文僖公機孫女,亦諳音律。

 

    老胡應聲而歌

聖祖親征準噶爾,師還,次歸化城,躬自犒勞西路凱旋之師,輟膳享士,獻厄魯特之俘,彈箏笳,歌者畢集。有老胡善吹笳,工口辯,有膽,兼能漢語。因賜以酒,使奏技,遂應聲歌曰:「雪花如血撲戰袍,奪取黃河為馬槽。滅我名王兮,虜我使歌,我欲走兮無駱駝。嗚呼!黃河以北兮奈若何?嗚呼!北斗以南兮奈若何?」遂伏地謝。聖祖大笑,赦之,遣還,俘中多人亦分別赦免。

 

    王采薇按笛歌詞

孫淵如夫人王采薇嘗言,唐五代詞,率可倚聲,被之簫管。春餘夜靜,輒取李後主「簾外雨潺潺」詞,按笛譜之,令淵如審聽。至「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間」二句,聞者欷歔。其後淵如寫采薇遺影,為《落花流水圖》,以此。

 

    舒鐵雲夜聞吳歌

舒鐵雲嘗於舟夜聞吳歌,宋左彝有詩,因和之曰:「遠采芙蓉夜渡江,艣聲欵乃近船窗。來朝驚破揚州夢,定是吳娘水調腔。」

 

    王粹士每醉必歌

常寧王粹士布衣全興好飲,每飲必醉,醉必歌,歌之長短高下必協律,士大夫多倣為之。

 

    番人善歌

臺灣番社有歌,詞簡情遠,純然古代之歌詩體也。歌云:「我所思兮貌何美,夢寐輾轉不可忘。我今深山去捕鹿,心旌飄搖獨徬徨。只好捕鹿歸來日,與卿相餽共舉觴。」首尾寫情,自在流出。

 

    俍人善歌

俍人善歌,女及笄,父母縱之山野間,少年從之,歌者且數十,視女答歌之意為去留。一人留,則眾皆散。男子鐫其歌詞於木贈女,字細若蠅,間以金彩花鳥,髹以漆,女則具繡囊錦帶以答男。婦多美姿,人即撫摩其身,不禁,及乳,則怒,甚且見殺,謂諸支竅皆天生,乳則己所成,不可侵也。

 

    僮人善歌

僮女於春秋時,布花果、笙簫於名山。其衣上之飾,為五色絲同心結、百紐、鴛鴦紐。選其少妙者,伴峒官之女,曰天姬隊。餘則三三五五,采芳拾翠於山椒水湄,歌唱為樂。男亦三五成羣,歌而赴之。相得則唱和竟日,解衣結帶,相贈以去。春歌正月初一,三月初三,秋歌中秋節。三月之歌曰浪花歌。峒官者,僮人之頭目也。

 

    蠻女善歌

桂林西鄙峒蠻十七八女子,披如雲鬒髮,繫紅絲縧,垂雙金珥,跣趺玉映,袒臂酥凝,跳走笑歌,意態皎如也。歌蠻音,婉孌靡曼。誰家女郎以善歌著稱於時,則光寵遍親族,其父母恆以是驕人。

 

    孫春山雅善歌唱

光緒中葉,京師知音之士以孫春山部郎為最。春山雅善歌唱,尤工青衣, 【 旦亦曰青衣。】 字正腔圓,非伶界所及。日常攜二三朋輩,召集歌郎,畫壁旗亭。伶界有難諧之字,不達之腔,無可問津者,必造春山請業。雛伶相見,咸呼以師。每集,則羊衞多人,環而受教惟謹。春山亦不厭不倦,或為之循聲按拍,或為之砭誤正訛,低唱輕敲,徐然下酒。宴飲他室者,往往輟杯就聽,簾外重足一迹,賞歎深之。

 

    大悅唱等韻

劉繼莊髫年時,在京都仁壽寺,遇蜀僧大悅,自言善唱《等韻》,稍稍為之言其梗概,不及學也。繼莊,名獻廷,康熙時大興人。

 

    陸麗京度曲

錢塘陸麗京,名圻,度曲四齣,薄遊武塘,錢仲芳大集賓客,即令吳伶演唱。新聲豔發,絲竹轉清,四座之間,魂搖意深。

 

    心頭小人唱曲

安邱貢士張某寢疾,臥於牀,忽見心頭有小人出,長僅半尺,儒冠儒服,作俳優狀,而唱崑曲,音清徹,說白自道名貫,一與己同.所唱節末,皆其生平所遭.四折既畢,吟詩而沒.張猶記其梗概,為人述之.後為高西園,張(木巳)園所詢,且猶為述其曲文也.

 

    李笠翁挾妓度曲

李笠翁,名漁。性齷齪,善逢迎,遨游官紳間。喜作詞曲及小說,常挾雛妓三四人,遇貴游子弟,便令隔簾度曲,故使之奉觴行酒,復縱談房中術,誘重利。吳梅村亦識之,嘗贈以詩曰:「家近西陵住薜蘿,十郎才調歲蹉跎。江湖笑傲跨齊贅,雲雨荒唐憶楚娥。海外九州書志怪,坐中三疊舞回波。前身合是玄真子,一笠滄浪自放歌。」尤悔庵亦曰:「十郎才調福無雙,雙燕雙鶯話小窗。送客留髠休滅燭,要看花睡炤銀缸。」自是而北里南曲中遂無不知有李十郎者矣。

 

    王夢樓教僮度曲

丹徒王夢樓太守文治,嘗買僮教之度曲,行無遠近,必以歌伶自隨,辨論音樂,窮極幽渺。客至其家,張樂共聽,窮日不倦。海內求其書者,歲有餽遺,率費於聲伎。人或諫之,不聽,其自喜顧彌甚也。然至客去樂散,默然禪定。夜坐,脅未嘗至席。持佛戒,日食蔬果而已,如是者數十年。

 

    劉培珊為老伎師

劉培珊,金陵人,秦淮老伎師也。同治初,粵寇亂平,重理舊業,句欄中人大半稱女弟子。花白髭鬚,老而不俗,是丁繼之一流人物。善吹笛,女郎度曲,律呂稍有不合,輒委曲成全之。彈箏摘阮,尤擅絕技。每值踆烏西墜,顧兔東升,煙水迷漫之會,輒坐一小七板,往來於利涉橋、大中橋一帶,為羣弟子按拍。纔離西舫,又上東船,真點水之蜻蜓,穿花之蛺蝶也。有嬾雲山人者贈聯云:「九曲青溪,一聲長笛。大江東去,孤鶴南飛。」又出素扇求詩,山人贈以四絕云:「魁官笛子卯官簫,往事蒼茫話板橋。各有宗風尊護法,彩雲仙隊領嬌嬈。」「新栽楊柳碧芊綿,幾輩王孫繫畫船。天寶詩人多感慨,江南偏遇李龜年」。「十番子弟各翻新,只有何戡是舊人。我醉扣舷歌水調,可能擫笛付真真」。「祭酒詩編楚兩生,南朝狎客並知名。暮年冷淡無吟料,借爾箏琶遺我情」。

 

    董福祥因唱得官

左文襄公宗棠用兵西陲,收撫鎮靖諸堡。董福祥最後降,文襄怒,且患其跋扈難制,命斬之。已解衣辮髮矣,福祥忽高唱《斬青龍》 【 即《鎖烏龍》。】 一劇,蓋隱以單雄信自况也。所唱秦腔,聲情激越,至「雄信本是奇男子」一句,衝冠怒目,尤有凜凜不可犯之概。文襄壯之,命釋縛,並賜酒食,曰:「吾與單將軍壓驚也。」旋奏賞副將,令統率部眾,隨老湘營赴前敵。後克新疆,董功為多。

 

    董炳源因唱落職

董炳源者,湘人也。以文生從左文襄於新疆,積功擢至直剌。後牧安西州,至省,謁新藩司,以嘗同居文襄幕,共事有年也,延入密室,相見道故。及辭出,藩司復親送之登輿。炳源至是得意忘形,行至大堂,高唱「大叫一聲出帳外」云云,亦《斬青龍》劇中句也。藩司大駭,乃以其夙患心疾,舊疾忽發,詳參落職。

 

    端忠愍喜南北大小曲

端忠愍公方生平喜聽南北大小曲,尤好二黃。督兩江時,官場多以此為媒。一日,袁某之第三子名某某者,由山東至,以屬吏 【 江蘇候補道。】 禮稟見,端猝然問曰:「能唱二黃乎?」某一時倉皇不能置對,端又強之曰:「爾必能唱,速唱與我聽之。」

 

    唱繡荷包調

乾隆末葉,秦淮盛行《繡荷包》新調,畫舫青樓一時爭尚,繼則坊市婦稚擔夫負販皆能之,久且卑田院中人,藉以沿門覓食者,亦無不能之.聲音感人,至於斯極.一日,有某者,鶉衣鵠面,彳亍泮宮前,持破瓷二片,撃之有聲,唱《繡荷包》,靡靡動聽,人或以數文錢給之.隔旬餘,再過其地,某已衣履簇新,且挈一(其頁)醜婦人,年可五十許,塗脂抹粉,手捻三尺長菸筒,扭捏作態,相與對唱《繡荷包》,及淫嫚各小曲.有識之者告人曰:「此婦不譇何許人,亦工唱.日來聽某唱,惘惘若失,遂罄其貲,自媒於某.某固流蕩子,亦樂就之,蓋已為贅壻矣.」

    唱道情

道情,樂歌詞之類,亦謂之黃冠體,蓋本道士所歌,為離塵絕俗之語者。今俚俗之鼓兒詞,有寓勸戒之語,亦謂之唱道情,江、浙、河南多有之,以男子為多。而鄭州則有婦女唱之者,每在茶室,手搖鐵板,口中喃喃然。

 

    書場

上海有所謂書場者,一說書,一灘簧,一彈唱。日檔在午後之五、六時,夜檔在午後之九、十時。說書即南詞,男女均業之,灘簧率為男,彈唱率為女。日中坐而聽者,則皆男多於女。

彈唱之女,皆妓也,昔曰書寓,今則長三,惟大名鼎鼎著稱於時者,則不至。遊客見有當意者,即可點戲令唱,每齣一元,大抵每點戲必二齣。既點戲,妓傭以水煙袋進,即可詢問里居,往打茶圍。

 

    堂名

堂名,樂班也,亦稱清音班,昔之江寧,今之蘇、杭等處皆有之。以嘗自稱福壽、榮華等堂,故以為名。每班用十歲至十五六歲之童子八人,服色皆同,領以教師管班,佐以華麗裝飾品及九雲鑼諸樂器,喜慶之家多雇用之。

乾隆時,江寧之清音小部,有單廷樞、朱元標、李錦華、孟大綬等。至末葉,次第星散。後起者為九松、四松、慶福、吉慶、餘慶諸家,而腳色去來,亦鮮定止,而以慶福堂之三喜、四壽、添喜,餘慶堂之巧齡、太平為品藝俱精。挾妓之游客輒攜之,使並載於舫,無嫌竹肉紛乘也。未幾,而亦飾以玻璃燈球、燈屏,析木作架,畧如盪湖船式。有招之往者,日間則別庋一箱,嚮晦迺合橁成之,絳蠟爭燃,碧簫緩度,模糊醉眼,幾疑陸地行舟也。

 

    灘簧

灘簧者,以彈唱為營業之一種也。集同業者五六人或六七人,分生旦淨丑腳色,惟不加化裝,素衣,圍坐一席,用絃子、琵琶、胡琴、鼓板。所唱亦戲文,惟另編七字句,每本五六齣,歌白並作,間以諧謔,猶京師之樂子,天津之大鼓,揚州、鎮江之六書也。特所唱之詞有不同,所奏之樂有雅俗耳,其以手口營業也則一。婦女多嗜之。江、浙間最多,有蘇灘、滬灘、杭灘、寧波灘之別。杭灘昔有用鑼鼓者,今無之。

善琵琶者頗有其人。晚近以來,上海流行蘇灘,以林步青為最有名。林善滑稽,能作新式說白,婦女尤歡迎之。所至之處,座客常滿,其價亦較他人為昂。著名者尚有張筱棣、范少山、周珊山、鄭少賡、金清如等人。

 

    花調

花調,杭州有之,介於灘簧、評話之間。以五人分腳色,用絃子、琵琶、洋琴、鼓板。所唱之書,均七字唱本,其調慢而且豓,每本五六回。

 

    平調

平調為樂曲之一種,有長歌行、短歌行等曲。其器有笙、笛、筑、瑟、琴、箏、琵琶七種,今紹興有之。集六七人而唱之,七字句為多,曼聲長歌,如「花有清香月有陰」,則聽者所習聞,亦有道白。越女以其味淡聲希,聞之輒厭。

 

    盲妹彈唱

盲女彈唱,廣州有之,謂之曰盲妹。所唱為《摸魚歌》,佐以洋琴,悠揚入聽。人家有喜慶事,輒招之。別有從一老嫗游行市中以待人呼喚者,則非上駟也。妹有生而盲者,有以生而豔麗,為養母揉之使盲者。蓋粵人之娶盲妹為妾,願出千金重值者,比比皆是也。

 

    鼓詞

唱鼓詞者,小鼓一具,配以三絃。二人唱書,謂之鼓兒詞。亦有僅一人者,京、津有之。大家婦女無事,輒召之使唱,以遣岑寂。

 

    徐癡唱盲詞

崑山徐某,佚其名,大司寇乾學之玄孫也。父某,為邑諸生,放誕,不善治生,家資蕩然,生徒亦散盡。某年十三,受傭於縣胥,為之鈔書,得值以奉父母。父故嗜酒,每飯,無三爵不能舉箸。某力不給,貰於肆。久之,不能償,恐市儈之怒己也,日過肆,效柳敬亭抵掌談三國、隋唐演義,聲色俱肖。市人悅之,遂不問酒值。已而遂佯狂歌唱,藉以易酒肉甘旨,本無闕。父歿,母病,某又苦目眚,不能作書,居然抱絃索唱盲詞以為業矣。

崑山於雍正壬子,分設新縣曰新陽,別建城隍廟於城東之羅漢橋,即葉文敏公半繭園故址也。某日,歌於斯,聽者雲集,日將午,輒告歸。強留之,則泣下,眾異之。或尾之去,則以所得金錢,市食品歸。母飯已,食其餘,復來,率以為常。或詢其家世,則偽為聾狀,憨笑而已,蓋以操術既卑,不欲污先人門閥也。其母死,遂不見,或曰自沈於河矣。眾呼之曰徐癡。

 

    紫瘌痢善絃詞

有紫瘌痢者,善絃詞,蔣心餘太史為之作古樂府。

 

    彈詞

彈詞,以故事編為韻語,有白有曲,可以彈唱者也。宋末有《西廂傳奇》,止譜詞曲,猶無演白。至金章宗時,有董解元者,作《西廂搊彈詞》,始有白有曲。《倭袍》、《珍珠塔》、《三笑姻緣》,皆彈詞也。昔柳敬亭以彈詞名,說左寧南、法武侯,為侯朝宗送桃花扇,其忠忱俠骨,有足多者,宜吳梅村為之立傳也。其後以彈詞名者四家,曰陳、姚、俞、陸,俞則俞秀山也。四家中俞調獨傳,或訛為虞調,謂出自虞山,非也。厥後又有馬調,馬名如飛。

彈詞為盲詞之別支,其聲調惟起落處轉折略多,餘則平波往復,至易領會,故婦孺咸樂聽之。開場道白後,例唱開篇一折,其手筆多出文人,有清詞麗句,可作律詩讀者。至科白中之唱篇,半由彈詞家自行編造,品斯下矣。

蘇城操彈詞業者之出游也,南不越嘉禾,西不出蘭陵,北不踰虞山,東不過松泖。蓋過此以往,則吳音不甚通行矣。彈詞業之不能發達,職是故也。

彈詞家之能持久與否,不知者輒謂其必視聽客之多寡以為進退,而不知非也。說部若去頭腳,篇幅頓小,藝之善者,時出新意以延長之,而聽者猶嫌其短。反是,則一說便完,雖十餘日,亦覺枯坐片時之無謂。昔人謂善評話者,於《水滸》之武松打店,一腳閣短垣,至月餘始放下。語雖近謔,然彈詞家能如是,亦豈易耶!

戲劇有配角,而彈詞無之。

彈詞之插科,彼業謂之倏頭。倏頭之佳者,其先必遲回停頓,為主要語作勢,一經脫口,便戛然而止。科白之能解人頤,非簡練揣摩不可,其妙處在以冷雋語出之,令人尋味無窮。然亦有過於刻畫,尚未啟齒,而已先局局者,下乘也。

彈詞家開場白之前,必奏《三六》、《三六》者,有聲無詞,大類《三百篇》中之笙詩。《三六》每節為三十六拍,不得任意增減,音節緊凑,無一支蔓。自業灘簧者增加節拍,使之延長,彈詞家亦尤而效之,古意益蕩然無存。或曰,《三六》,即古之《梅花三弄》也。

善彈詞者之唱篇科白,悉視聽客之高下為轉移。有名書場,聽客多上流,吐屬一失檢點,便不雅馴,雖鼎鼎名家,亦有因之墮落者。蘇州東城多機匠,若輩聽書,但取發噱,語稍溫文,便掉首不顧而去。故彈詞家坐場近城東,多作粗鄙狎褻語,不如是,不足以動若輩之聽也。然有時形容過刻,語涉若輩, 【 彼業謂之千。】 則揶揄隨之,甚且飽以老拳。

書場口碑,多出之聽專 【 疑為站之譌。】 書者,中以轎役為多,倒面湯, 【 逐客令也。】 捉漏洞,衝口即出,不稍假借。而且場地愈合宜,則聽專書者亦愈多,彈詞家於此等處,必兢兢惟恐失若輩歡。若輩又好與說書先生兜搭,得其歡心,則招呼尤殷勤。所謂先生者,亦必笑顏承迎,與之酬答,此輩之勢力可知。上海髦兒戲場,遇旦角登場,則怪聲四起,有貓叫聲,有狗吠聲,有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聲,場上女伶,於發聲之尤怪異者,亦必回眸以一笑報之。蓋此種怪聲,多發自看白戲之馬夫、龜奴。近則每况愈下,有貌似上流之儇薄少年,亦不屑降尊而效馬夫、龜奴之顰也。

彈詞家之應外埠聘也,場主必先訂定銀若干,名曰帶擋。負時名者,此處未及往而彼處帶擋又來,張步雲之奔波至死,以帶擋為累。故其甫經學成及名不甚著者,多倩師友為之代攬帶擋。

彈詞家應聘外埠,謂之出碼頭。出碼頭時所開書,多擇生澀腳本。名家之所以說部多而且熟者,練習之功候深也。亦有借碼頭為試驗及殖財地,回蘇始拜師者。每拜一師,非六七十金不辦。彼業規例綦嚴,說一書必奉一先生,否則不能接受盤洋。然碼頭不盡蘇人,嘉、湖及常熟、無錫籍者,亦間有之,其藝亦有高出蘇人上者,特少數耳。

業彈詞者,於碼頭上遇非蘇州人而同業者,皆謂之外道。嘉善有一外道曰李文炳者,海寧硤石人,所說書為楊乃武,近代史也。映帶周密,不脫不離,非略解文義者不辦。其絃索之圓熟,則雅近吳陞泉。

彈詞為吳郡所有,而越有平調,粵有盲妹,京、津有鼓詞,其聲調有足與彈詞相頡頏者。然彈詞亦有派別,今即俞調、馬調比較言之。俞調音節宛轉,善歌之者,如春鶯百囀,竭抑揚頓挫之妙。其調便於少女。如飛出,一變凡響。以科舉時代之八股例之,俞調猶管韞山,而馬調則周犢山,亦彈詞家之革命功臣也。

彈詞名家多與文士遊,非丐其揄揚也,以操是業者多失學,略沾溉文學緒論,則吐屬稍雅馴。

同治初年,吳門彈詞家之著名者,為馬、姚、趙、王。馬即如飛,姚字似璋,趙字湘舟,王字石泉。姚所演講者為《水滸》,餘三人所擅長之說部,馬為《珍珠塔》,姚為《玉夔龍》,而王則《南樓傳》也。他若顧雅庭之唱白,田敬山之詼諧,亦俱負一時盛名。雅庭之唱篇,多出自蘇人江聽山之手,所說為《三笑》,插科道白,非他書比。要須出以文士口吻,得江編定,聲價十倍,江之深於此道可知。

如飛之子曰一飛,說唱尚有父風,而名不甚著。石泉之子曰綬卿,能覽書報,彼業中有爭執事,得綬卿片言立解,以學識為業中冠也。惟以嗜烟致倒其嗓,識者惜之。

敬山之子曰少山,落拓不羈,佯狂自恣。每坐場子,有時座為之滿,有時聽者幾絕跡。蓋其性頗僻,聽客少則振作精神,不稍軼本書範圍,不如是,將受場主擯斥也。聽客一多,則狂病復發,而語多不經矣。然其科白之嫻熟,心思之敏活,且能於背上彈三絃,傳其父技,皆為人所稱道者也。

說《描金鳳》之錢玉卿,亦蘇州彈詞家之錚錚者。玉卿為張步瀛之外舅,步瀛之技,即授自玉卿。玉卿晚年登場,輒與其子幼卿俱,善詼諧,與步瀛相彷彿。

說《三笑》之謝少泉,與步瀛為親家,生涯鼎盛,而其景況之拮据,殊不減於步瀛。彈詞家普通所用樂器,為琵琶與三絃二事,間有用洋琴者,則以年齒尚稚,而發音清脆也。晚近彼業中之善琵琶者,首推步瀛。步瀛坐場子,逢三六九日,例必於小發回時,奏大套琵琶一折。儕輩咸效顰焉,然終不能越步瀛而上之。步瀛天資優美,又習聞金春齡緒論。春齡曾充縣吏,為蘇州琵琶聖手。每歲之春,支硎山、獅子林例設琵琶會,四方之善琵琶者咸集,春齡必坐首席焉。

步瀛手法之熟,不可與率爾操觚者同日語。琵琶本西域樂,入中土獨早,有鉤、彈、磕、拍、摘、打、掃、輪,種種手法。最流行之大套,為《平沙落雁》、《霸王卸甲》,調名繁不勝舉。步瀛彈時,以《龍船鑼鼓》為多。《龍船鑼鼓》,亦惟變換手法,隨意加入種種小調,間以疾徐高下之鑼鼓聲而已。

步瀛所說為《玉夔龍》,是書含有義俠性質,俗謂之大書小說,湘舟即以是見重於時。湘舟故後,有丁似雲。似雲之書太落靜功,聽之,嫌索索無生氣。步瀛素滑稽,書中角色雖多,能秩然不紊,各如其身分而止。蓋步瀛客游久,致力於是書者專也。步瀛說《描金鳳》最熟,朱耀庭輩雖畧負時名,終無以奪之。

陞泉之父業卜筮,盲人也。子二,曰西庚,曰陞泉。及長,即執贄於王秋泉之門。秋泉無赫赫名,而吳氏昆弟早歲即以善歌聞。西庚說唱亦佳,特好作下流社會語。陞泉無之,恂恂儒雅,無浮薄習氣。能作畫,且善鼓琴。陞泉之長子號九薌,次號品泉,其短命亦相類。

 

    女彈詞

女彈詞者,江蘇有之,亦游歷各處。崑劇中有《女彈詞》一齣,則其由來之久可知矣。惟崑劇中《女彈詞》,其調為《九轉貨郎兒》,乃崑曲。今之女彈詞,其傳奇之本為七言句,其雅處近詩,其俚處似諺,則微有不同耳。平仄多諧,頗似長篇之七言詩,間有三字句兩句,則似詞中之《鷓鴣天》調,或加以說白二三字,則又似曲中之襯字。其用韻寬於詩韻,亦異於詞韻、曲韻,大率通用音近之字,類毛西河之通韻焉。

上海稱女彈詞曰先生,奏技於書場曰坐場,又曰場唱。開場各抱樂具,奏樂一終,急管繁絃,按腔合拍。樂終,重弄琵琶,則曼聲長吟,率為七言麗句,曰開篇。其聲如百囀春鶯,悠揚可聽。曲終,誦唐人五絕一首。說書時,口角詼諧,維妙維肖,以能描摹盡致,擬議傳神者為貴。所慮者,不失之生澀,即流於粗疏,忘其為女子身也。

女彈詞以常熟人為最,其音淒惋,令人神移魄蕩,曲中人百計仿之,終不能並。其所說傳奇,大抵為《三笑緣》、《雙珠鳳》、《白蛇傳》、《落金扇》、《倭袍傳》、《玉蜻蜓》諸書。

書場謂說正書者為上手,答白者為下手。

女彈詞皆有師承,例須童而習之。其後限制稍寬,有願入者,則奉一人為師,而納銀幣三十圓於公所,便可標題書寓,後并此銀不復納矣。及書寓眾多,於是有每歲會書一次之例。會書者,會於書場而獻技,各說傳奇一段,不能與不往者,自是皆不得稱先生,不得坐場。未幾而此例亦廢。

妓席招彈詞女至,不陪席,別設遠坐,不敬烟,命女傭代敬。惟宴於其家,席無妓,始陪坐,曰堂唱,賚以銀幣二,獨與客對,亦敬烟。凡此斤斤,蓋其自處,即諺云賣口不賣身耳,然其中難言者亦頗有之。

女郎王青翰,乾隆時人。幼以目眚失視,而明慧過人,工彈詞,清吭諧婉,間為激昂悲壯語,令人色動神飛,然不輕發也。曾見賞於杭堇浦、王夢樓,賦詩投贈,聲價益高。性耽飲,持觴政極嚴,客不敢犯。尤善諧謔,偶一語入妙,四座為之傾靡。名流讌集,必招致共飲為快。或非其當意者,餌以重幣,不顧也。既與孝廉某善,出橐金促赴南宮試。旋聞孝廉試不利,且死,一慟幾絕。自此長齋杜門,不復弄潯陽江上琵琶矣.名流嘉之,傳諸吟詠,有為《夢橫塘》詞以詠之者,其詞云:「澹雲遮月,薄霶籠花,卻疑妝倦如睡.幾曲春風,纔付與 彈指.歌扇邀涼,酒襟留暖,未成歡計.漸徐孃老矣,冶思都銷,銷不盡憐才意.青青楊柳樓頭,想天涯弱壻,遠夢千里.覓甚封侯,空折了孤飛鴛翅.伴鐙影長明證佛,冷雨重門夜深閉.萬古傷心,一分才色,便一分憔悴.」

道光時,有楊玉珍者,色藝雙絕,善唱《玉蜻蜓》。有秀才張某惑之,以其有夫也,偕逃致訟,張之叔被累自縊。後官獲訊,張遣戍,玉珍隨之。迨赦歸,偕老焉。玉珍,絕色少女也,赦歸,則白髮老嫗矣。初,玉珍與張贈烟盒定情,好事者乃撰《烟盒記》傳奇,付之彈唱。

咸豐時,有陸秀卿者,吳人也,避亂至滬。貌為絕色,藝為絕技,人爭招致之。一曲八金,姍姍來遲,飄飄去速,名重一時。後嫁宰官。

上海書寓創自朱素蘭,久之而此風大著,同治初最盛。素蘭年五十許,易姓沈,猶時作筵間之承應。繼素蘭而起者,為周瑞仙、嚴麗貞。瑞仙以說《三笑姻緣》得名,然僅能說其半,麗貞則能全演。惜蘭摧玉折,遽赴夜臺。瑞仙年逾大衍,猶養雛姬以博買笑貲。

同、光之交,蘇州有居中街路之孫寶卿者,虞山人,面淡芙蓉,腰纖楊柳,性豪放,有落落丈夫氣。凡遇賓筵把盞時,左顧右盼,妙語環生。善南詞,喜唱俞調,每一歌之,座客輒擊節稱善。

吳素卿、小桂珠同師習俞調,小桂珠後鬻於妓家,善畫蘭,重文人,輕巨賈,守身如玉,自誓非翰林不嫁。後如其志,果嫁閩中某太史。或云,素卿從不入書場獻技,以某客待之厚,有從一而終意,招致者皆辭之。

朱品蘭、朱素蘭為姊妹,品蘭微憨,素蘭較黠。品蘭鍾情於某,欲嫁,其假母鎖閉之房中,未幾鬻於人。素蘭奏技時,修容過莊,或曰,此貞節坊在額上也。

其色藝之能兼者,為陳月娥。彈詞女以月娥名者有三,曰陳月娥、汪月娥、姜月娥。陳名先著,汪、姜後出。陳之母為芝香之女甥。貌美而藝佳,撫絃奏曲,其音節圓而婉,靜而幽,如一縷游絲,晴空獨裊,態度亦楚楚可憐,汪、姜兩月娥不及也。惜善病,不甚登場。汪貌綽約而性冷峭,微近執拗。姜善笑,瘦弱如飛燕,可作掌上舞,惜曇花一現,即返兜羅矣。

以藝獨著者,首推袁雲仙。貌豐麗,語倜儻,藝嫻熟,以是眾皆悅之。彈詞女皆居上海之城北,而雲仙居城南,故城北無知雲仙者。某年,諸女士會書於金桂軒南之山林園樓,排日奏技,各擅勝場。雲仙登場,時薄暮矣,不及彈唱,怱怱說白數語,伉爽雋永,人歎為會書第一。以是聲名鵲起,遂自南而北,日奏技焉。聽者日眾,聲名日盛,知音者以兩字評之,曰硬響,以其調硬而聲響也。蓋俞調貴柔婉,貴靜細,貴情韻雙絕也。第雲仙雖善說白而不善彈唱,斯其短耳。又有陳芝香、徐寶玉、汪雪卿、嚴麗貞諸人。芝香音清越而調靡曼,於四聲七音,辨析入微。其所彈之傳奇,殆經才人潤色,絕勝原本,詞雅語雋,聽者神往,刻意描摹,入理入情,惟妙惟肖。寶玉浩浩落落,有英雄氣,忽而喑嗚叱咤,忽而突梯滑稽,勝於觀劇,出奇制勝,誠巾幗中別調也。雪卿說白,意周而語簡。麗貞善繪悲咽,無言之處,有包蘊千萬言之概。

其以才色著者,有二人,一為程黛香,一為王麗娟。黛香自負,欲兼黛玉、香君而有之,故以自名。嘗自題馮小青《題曲圖》六絕句云:「焚將詩草了今生,莫再他生尚有情。卿說憐卿惟有影,儂將卿畫可憐卿。」「倩女離魂杜麗孃,雨窗題曲斷愁腸。麗孃命比卿卿好,不遇馮郎遇柳郎。」「卿題豔曲我題詩,舊事錢塘有所思。後有小青前小小,一般才女兩情痴。」「美人命薄太多愁,儂福還須幾世修。一事慰卿兼自慰,留些詩草也千秋。」「自傷飄泊已多年,未斷情根未了緣。畢竟好花終要落,憐卿有我我誰憐?」「近來惆悵欲焚琴,畫意琴心少賞音。欲畫卿卿題曲易,最難畫處是儂心。」有嘗與對奕者,談詩論畫,絕無俗韻。其女弟子程大寶,奏技於蘇州,招之往,黛香乃遂赴金閶矣。麗娟之才雖亞於黛香,畫樓幽雅,四壁圖書。曾嫁都司某,則以降寇而得官者也。麗娟逸去,仍歸海上,重理舊業焉。

其以色著者,為王幼娟、徐雅雲、黃藹卿、陳佩卿。幼娟為麗娟之妹,才遜而貌勝,藝則與埒。雅雲乃寶玉之女,性靜雅,貌端妍,寡言笑,歌亦清婉。藹卿、佩卿貌皆娟好。佩卿深於情,與施某有嚙臂盟。既而多金者購之,母已許矣,施泣,佩卿亦泣,母從其志,卒反金而嫁施。

宣統時,有陳筱卿者,華亭之羅店人,以彈詞游江、浙間。每在茶館奏技,徐娘半老,風韻猶存,天足革履,不作時世裝束,不知者幾疑為大家閨秀。惟吸鴉片,癮頗深。所唱開篇及道白,口齒清楚,委宛盡致。嘗奏技於福州路之聘樂園,聽客填咽,座為之滿。

無錫某茶居,某夕,懸牌有彈詞,登壇者乃巾幗偉人,凡三座。一人因疾輟演,餘二人,一名也是娥,年可三十;一名何處女,年不過十七八,說《金台傳》大書而帶調片者也。宗馬調,幽雅悅耳,彈琵琶不用絃子。說時神情宛現,莊諧兼至,且能說《五義圖》,又能唱小曲、京調、灘簧。每度一曲,須酬銀幣三角至一圓。

 

    唱落子

京師、天津之唱蓮花落者,謂之唱落子,猶之南方之花鼓戲也。其人大率為妙齡女子,登場度曲,於妓女外別樹一幟者也。聚族而居者曰落子班。

 

    評話

評話,即說書,又名平詞.明末國初,盛於江南,如柳敬亭,孔雲霄,韓圭湖輩,屢為陳其年,余澹心,杜茶村,朱竹垞所鑑賞.次之有季 子者,亦善之,為李衛所賞.然南宋時杭州瞽女唱古今小說評話,謂之陶真,是宋時已有此風,特當時所謂評話,如今之彈詞,此則敷演故事,漸重說白耳.

江、浙多有說評話者,以善嘲謔詼諧為工,大率為一朝一事,或一人之始終榮枯,亦謂之大書。其擅場處,不在唱之腔調,詞之工拙,惟能即景生情,滑稽無窮耳。沈建中以此得名,茶寮設座,後至者無地可聽。園亭銷夏,閨閣開尊,間亦召之。日止唱二回, 【 即二段也。】 必白金二兩,他執事者不與,其聲價如此。杭有鷄毛陳六者,亦與之埒。又揚州有善說皮五鬎子者,每登場,則滿座傾倒。

 

    周猴說西遊記

乾隆末葉,江寧每有無業游民,略熟《西遊記》,即挾漁鼓,詣諸妓家,探其睡罷浴餘,演說一二回,藉消清倦,所冀者,杖頭微資而已。擅此者推周某,羣呼為周猴。自入京,為某巨公所賞,名益著。某敗,猴乃喪氣而歸。

 

    葉英多說宗留守交印

乾隆時,揚州有好奇狷潔之士,曰葉允福,字英多,一字霜林。年十六,補江都縣學生,嘗三踏省闈而不售。居常視世事齷齪,每思一發其邁往不羈之氣,而有託以自見。嘗謂:「士生今日,每欲神往古人而遇之。吾嘗讀太史公《史記》,摹寫千古人物,宛然在目。倡優之擅絕技者,登場扮演,其精神態度無不出。吾不能希太史公之萬一,而倡優又不可為,則將安所寄以肆志乎?吾觀《東京夢華錄》、《武林舊事》記當時演史小說者數十人,而近日吾泰州柳敬亭,以之名於勝國之季,遨游於公卿將帥間,為所戲笑玩弄,其人仍不脫倡優餘習,然不可謂非絕代之藝也,世豈無傳之者乎?」於是辭家浪游數年,歸而幡然曰:「得之矣。」

揚故多說書者,盲婦傖叟,抱五尺檀槽,編輯俚俗僿語,出入富者之家,列兒女嫗媼,歡咍嘲侮,常不下數百人。然甚秘其技,不肯泄,故所常與同硯席通氣誼者,欲強試之,亦時應時不應。其為一時說書之魁者,方百計密伺,偶入聽,則大驚卻走,而名遂籍甚。然人皆知其高簡絕俗,不敢求一奏也。其所說以《宗留守交印》為最工,大旨原本史籍,稍加比傅,乃皆國家流離之變,忠孝抑鬱之志,撫膺悲憤,張目嗚咽。一時幕僚將士之聽命者,及諸子之侍疾者,疏乞渡河之口授者,呼吸生死,百端坌集,如風雨之雜沓而不可止也,如繁音急管之慘促而不可名也,如魚龍呼嘯松柏哀吟之震盪淒絕而無以為情也。

 

    子弟書

京師有子弟書,為八旗子弟所創,詞雅聲和,且有東城調、西城調之別。西調尤緩而低,一韻縈紆良久。瞽人輒以此為業,如王心遠、趙德壁輩,聲價至高,可與內城士夫之擅場者比肩而並矣。

 

    浦天玉善評話

乾隆時,江都有浦天玉名琳者,少不讀書,以掃街為生。一日,過市肆,聞坐客說評話,悅之,曰:「為善為惡,其報彰彰如是。奈何世之人如叩槃捫燭,擿埴而索塗哉?」遂日取小說家因果之書,令人誦而聽之。聽一過,輒不忘,於是潤飾其辭,摹寫其狀,為人覆說。聽者皆感動,有欷歔泣下者。

琳體肥,右手短而捩,人呼之曰( 必)子.春秋佳日,絃管雜遝中,必招之說書以為豪舉.

 

    喀爾喀部樂舞

喀爾喀部樂舞,某年演於內廷。司舞八人,服紅雲緞鑲妝緞花補袍,戴狐皮大帽,在丹陛西邊立,進前,正中三叩頭,退於西邊柱後立。司觱篥、司阮各四人,分兩翼上,向上屈一膝,跪奏喀爾喀部樂曲。司舞以兩為隊,按隊進舞。每隊舞畢,正中三叩頭,次隊復進如儀。

 

    回部樂舞

回部樂舞,司達卜一人,司那噶喇一人,司哈爾札克一人,司喀爾鼐一人,司塞塔爾一人,司喇巴卜一人,司巴拉滿一人,司蘇爾鼐一人,皆衣錦面雜色紡絲接袖衣,錦面倭緞緣邊回回帽,青靴緣紬(月荅)膊.司舞二人,舞盤二人,皆衣靠子錦欄紡絲接袖衣.先作樂,司舞二人起舞.年畢,舞盤人上.以次舞畢,退.

    五魁舞

五魁舞,禮部宴衍聖公及文武會試、鄉試筵宴用之。樂用鼓一,管二,笛二,笙二,雲鑼一,板一。歌童五人,衣五魁衣以進舞。

 

    蠻人之跳鍋莊

跳鍋莊為蠻民生而固有之慣技,故人人皆能為之。跳時,以酒一瓶置櫈上,跳者互相握手環繞此櫈,足跳口歌,章法不亂。跳須臾,即吸酒,故愈跳愈樂。或眾男合跳,或眾女合跳,皆可。然以男女合跳為尤可莧,以女歌一曲,男必和之,女所歌者乃相思之詞,男所和者乃戲謔之詞也。眾女合跳,歌聲尤悠揚可聽。

 

    鎛鐘

范銅而中空,撞擊之以發聲曰鐘。鎛鐘,《周禮‧春官‧鎛師》注:「鎛,如鐘而大。」《樂器圖》鎛鐘十二,各應律呂之音。凡合樂,以某律為宮,則擊本律之鐘以宣之,《孟子》所謂「金聲」是也。乾隆己卯冬,於西江得鎛鐘十一,高宗命遵聖祖所定七寸二分九釐為黃鐘之數,參考本律倍半之法,補鑄其一,足成十二。又另鑄鎛鐘十二,以備特懸,御製銘詞,鐫識其上。

 

    編鐘

編鐘,十六枚為一虡,陰陽各八,以厚薄為次第。薄者聲濁,厚者聲清,故外形皆同一制而中空,容積之多寡,實體之厚薄,依次遞減之。

 

    犍椎

佛教之犍椎,本鳴之以召僧眾者,與古之鐘形形似,故翻為鐘,今佛寺所懸者是也。亦上徑小,下徑大,縱徑小,橫徑大。

 

    舒鐵雲夜坐聞鐘

舒鐵雲嘗於夜坐聞鐘聲,偶成一詩。詩曰:「秋鐘不在寺,遠近隨風去。微喧谷口泉,斜破烟中樹。默想參寥禪,茆庵在佳處。空關延月鏡。敗衲落雲絮。一聲息萬緣,龕香妙方炷。清省發中宵,不待荒雞曙。」

 

    方響

方響,長方片十六枚,質為鋼,共懸一架而斜倚之。亦以厚薄分清濁,應十二正律四倍律,以小鋼鎚擊之。

 

    雲鑼

雲鑼十面,共一木架。架下有短柄,左手持而右手以搥擊之。鑼之大小皆同,而以厚薄分聲之清濁,凡五正聲、五清聲也。厚薄有損益,與編鐘同,即雲璈也,俗曰九雲鑼。

 

    鉦

鉦,形如盆,外有木匡。鉦邊匡周,俱平分三分,各穿二孔,以黃絨縧繫之,掛於項。明制有金又有鉦,國朝因之。金即鑼,鉦則如鑼而有邊。

 

    大銅角

大銅角,一名大號,上下二截,形如竹筒,本細末大。

 

    小銅角

小銅角,一名二號,上截如筒,下截如角,金邊穿二孔,以黃絨縧繫於木柄,左手提而右手擊之。

 

    金口角

金口角,木管,兩端以銅為口,上弇下哆。管長約一尺,刻如竹節,前開七孔,後一孔,以蘆哨入管端吹之。小者謂之海笛,長六寸有奇,大者謂之聶兜姜,長一尺二寸有奇,形制俱同。

 

    蒙古角

蒙古角,亦名蒙古號,木質空心,上下二節,末加鍍金銅口雄雌各一.雄者內徑微大而聲濁,雌者內徑微小而聲清,其長短皆相等.《唐書.禮樂志》:「金吾所賞,有大角為魏之 欺邏回.」即此.

 

    嗩吶

    

嗩吶,一作鎖拿,又名鎖(口奈).原名蘇爾奈,本回族所用,皆譯音也.木管本小末大,長一尺四寸有奇,上口有銅,管長三寸,銅管上口復安蘆哨.木管正面七孔,後出一孔,左側面一孔.吹之,皆應笛聲.

 

    銅鼓

銅鼓,邊有二孔,以黃絨縧懸而擊之。陳暘《樂書》謂昔馬援征交趾,得駱越銅鼓,鑄為馬式,此其迹也。宋范成大《桂海器志》謂如坐墩而空其中,兩人舁行,以手拊之,聲似鞞鼓,則實始於嶺南也。

舒鐵雲在黔,得見銅鼓,則苗人所製者也,乃作詩以詠之曰:「望之鐵色質則銅,被以鼓名聲乃鐘。面如塵鏡冷不鎔,底如覆釜其音跫。中央一束黃腰蜂,土花戰血相淡濃。上有文字如雲龍,手三摩挲不可蹤。我隨車騎來南籠,此鼓獻自畊田傭。問渠鑄鼓何所宗,云是諸葛征蠻兇。渡瀘五月濟火從,功成畀錫羅甸封。歲時伏臘事吉凶,椎牛釃酒宴萬峰。乃以此鼓代鼖鏞,青山白雨雙杖笻。小叩小鳴初鼕鼕,大叩大鳴既逢逢。天空谷應聲隆隆,諸苗拜舞衣無縫。罷宴藏鼓無敢縱,千載風俗茲益恭。憶昨巨虛負蛩蛩,鼓鼙將帥思三冬。今者戍鼓罷不樁,催花羯鼓聲玲瓏。請留此鼓鎮邊墉,筍業丹艧懸維樅。雖殊石鼓賦車功,頗倣土鼓追黃農。金人十二銷鏑鋒,并勒我詩當紀庸。而我再衰三則慵,雷門之布綦難容。」

 

    年鼓

年鼓者,鐵為圈,木為柄,柄繫鐵環,圈冒以皮,擊之鼕鼕然,名太平鼓。京師臘月有之,兒童之所樂也。

 

    軍號

軍號,戰爭及操演時所用之號筒也。器為銅鑄之管,下為鐘形。

 

    銅點

銅點,制如銅鼓而小,後世用以為點,故以為名。今之節奏,先擊點,乃擊鼓,鼓再擊,乃擊銅鼓。則是點與銅鼓為應和,亦猶將擊鼓先擊朄也。官署傳事則擊之,以告眾,曰傳點。寺觀亦有之。

 

    鈸

鈸,中有孔,以黃絨縧貫之,兩面相擊以和樂。始於隋九部樂,唐乃用之燕樂。唐末,樂器散亡,遼得之,具於大樂,皇上行幸則用此,而優伶於劇場、僧道於佛事亦有之。

鈸,本名銅鈸,又曰鐃鈸,南齊穆士素所造。其圓數寸,大者出扶南、高昌、疏勃等國,圓數尺,隱起如浮漚。

 

    鐵製之口琴

口琴,以鐵為之,一柄兩股,中設一簧,長與股等。簧端點以蠟珠,銜股鼓簧以成音。亦有以之為兒童玩具者,特較小耳。

蒙古亦有口琴,製如鐵鉗,貫銅絲其中,銜齒牙,以指撥絲成聲,宛轉頓挫,有箏琶之韻。

臺灣番人亦有口琴,削竹為片,如紙薄,長四五寸,以鐵環繫其端,銜於口,吹之。又有類琴者,大如拇指,長可四寸,窪其中二寸許,釘以銅片,別繫一柄,以手按循脣探動之,銅片間有聲,娓娓相應。男子輒於朗月清夜,吹行社中。番女悅,則和而應之,潛通情款。

 

    風琴

風琴,外為長方形木櫃,內列多數管簧,以音之清濁高下為序。上有鍵盤,下連鞲鞴,牽引踏板,使鞲鞴鼓氣,以振動鼓簧,手按其鍵則發聲。創自希臘人,吾國能仿製之。

 

    汪習之聞風琴

咸豐時,有美國女子擅風琴者至滬,大興汪習之太守 灝嘗聞之,有《聽花旗國海芽犀女子彈風琴歌》歌云:「風琴夷樂聲泠泠,是誰作意矜娉婷?芽犀女子剛髫齡,長風萬里來滄溟.高樓深鏁初開扃,樓窗面面琉璃屏.猊爐獸炭霏煙馨,紅塵掃盡風穿櫺.珊珊而來誰使令,草冠覆首攢珠丁.藕絲中單織翠翎,冰鮹急束寬下形.長眉睞波流螢,言兜離兮狀窈停.一奩樂器呈中庭,似瑟非瑟箏非箏.上排象版下結繩,手按足踏音分明.十指遞跪節奏精,雙鳧互蹴輪牙靈.初如仙馭乘雲軿,鯨魚鼓浪奔雷霆.忽然廉折亮以清,孤鶴遠唳來遙汀.細如珠露花間零,急如驟雨瀉高瓴.我來海上揚吳舲,偶然相值兩浮萍.繁華過眼如醉醒,鶯花虎阜空冥冥.大廈忽折西沉星,遂使流賊飛蝗螟.瘡痍滿路嗟伶仃,鴟鳴鬼哭難為聽.更聞塞上歌聞鈴,北望淚溼青衫青.安得天上掃欃槍,我曹睹酒遊旗亭.四海一家無競爭,鸞歌鳳舞俱來廷.」

 

    披亞諾

披亞諾,俗稱洋琴,似風琴而大,篋中張鋼絃數十,絃一小鎚,與琴面鍵盤相連,以指按鍵,小鎚即擊鋼絃發聲,其聲清越,吾國能自製之。

 

    洋琴

康熙時,有自海外輸入之樂器,曰洋琴,半於琴而畧闊,銳其上而寬其下,兩端有銅釘,以銅絲為絃,張於上,用鎚擊之,鎚形如筯。其音似箏、筑,其形似扇,我國亦能自造之矣。

 

    金赤泉聽洋琴

乾隆時,錢塘有金赤泉典簿焜有,好音樂,嘗聽洋琴而作歌以紀之,歌曰:「雲和之琴空桑瑟,至人攄思中音律。庖犧不作古樂亡,雜沓箏琶始競出。此琴來自大海洋,制度一變殊凡常。取材詎用斲桐梓,發聲亦自循宮商。圖形宛然如便面,中絙鐵絃經百鍊。鈿釘櫛比排兩頭,二十六條相貫穿。攜來可擊不可彈,雙椎巧刻青琅玕。琴師舉手指未落,滿座肅聽生心歡。初持孤椎祇輕打,秋樹寒蟬飲霜啞。旋舒雙腕著意敲,淅瀝雨飄青竹瓦。左擊右擊無雷同,疏槌密槌相間工。五音和會含眾妙,節奏宛轉包纖鴻。琮琮琤琤盈耳注,碎珮叢鈴滿煙雨。簷前玉砌墮冰簪,洞裏春泉滴山乳。忽然止椎絃不鳴,反舌入夏愁無聲。中心一擊復成響,地底陰雷破蟄轟。有聲無聲相雜揉,變化在心兼在手。以心運手手運心,小技入神希匹偶。座中聽者皆忘疲,共道此琴鐵勝絲。柳公雙鎖未為巧,李氏百張胡足奇。我聞古人作樂各有取,舊典至今存冊府。閑邪納正是為琴,如此曼淫同鄭嫵。請君舉手絕其絃,靡靡自古不在懸。錦囊出我龍湫瀑,追取希聲太始前。」 【 自注:余在家藏古琴,背有文曰龍湫瀑。】

 

    銅人捶琴

乾隆時,平湖沈文恪公初在閩,見一銅人,高數尺,如十三四丫頭,面粉,衣繒,前置琴。啟銅人之鑰,則兩手起,執棰擊琴,左右高下,其聲抑揚頓挫,悉合節奏。頭容目光,皆能運轉,助其姿致。鼓畢,則置棰於琴,兩手下垂矣。又置飛雀,呼噪逼真,蓋自西洋輸入者也。

 

    八音琴

八音琴,由西洋傳入,道、咸間已有之。製為方匣,內裝發條,機轉輪動,輪上之刺,與櫛齒狀之鋼鐵相觸成音。

 

    哈爾札克

哈爾札克,回樂也。狀類胡琴,以椰為槽。其末圓,頂以馬尾二縷為絃,馬尾絃下有鋼絲絃,另以圓木桿為弓,以馬尾為絃,以弓絃軋馬尾,絃應鋼絲以取聲。

 

    喀爾鼐

喀爾鼐,回樂也。狀類洋琴,木胎中空,左端直,右端曲。左端上面施木梁,以繫鋼,絃之末施木軸,入於右端立面孔內,轉其軸以定絃之緩急,以手冒撥指,彈之取聲。

 

    朱亦林吹鐵簫

舒鐵雲嘗作《鐵簫歌》贈朱亦林,亦林固善吹鐵簫者也。歌曰:「鐵厚一寸射而洞,驚起秦臺紅尾鳳。乘風飛度廣寒橋,《霓裳》法曲傳靈簫。生不逢東坡居士遊赤壁,清風明月無聲色。更不見淮南書記吟青山,二十四橋春夢殘。爐火溫暾唾壺缺,不鑄黃金鑄白雪。深山大澤無人蹤,一斛珍珠六州鐵。不知誰冶南陵梅,秋色寸寸繞指來。蒼龍紫蚓繡昔苔,錦縧穿月紛葳蕤。四壁成都小垂手,玉律春寒消九九。吹參差兮續《離騷》,爛嚼紅霞口戕口。節之以岑牟金石漁陽撾,和之以大江東去銅琵琶。銀河吹笙小兒女,矧乃人世雙紅牙。蕤賓一方何處得,胡牀三弄無人識。不如舞作王鐵槍,省倚市門饞乞食。」

 

    特磬

特磬,《周禮》注:「特磬十二,依辰次陳之,以應其方之律。」器大而聲宏,故於起調、畢曲之時擊之,以為作止之節。乾隆庚辰,西域底定,和闐貢玉,可叶鳴球,高宗因命依律琢為特磬,御製銘詞,鐫識其上,凡十二,以儷鎛鐘。

 

    編磬

編磬十六枚,同在一虡,長闊皆同一制,其厚薄則有損益,應律與鐘同。明代,圜丘磬用玉,國朝則祈穀壇亦用玉,餘俱以靈璧石為之。《周禮》:「簨飾以鱗。」今則鐘簨以龍而磬簨以鳳,業亦如之,其數必十六枚,與編鐘之陰陽各八同。

 

    琴

琴,前廣後狹,上圓下方,通長三尺一寸五分九釐,為黃鍾四倍又三分之一,絃長二尺九寸一分六釐,為四倍黃鍾之度,凡七絃。面用桐木,底用梓木,黑漆虛中,岳山、焦尾用紫檀徽,用螺蚌為飾,以漆金几承之。

 

    提琴

提琴,圓木為槽,上冒蟒皮而空其下,竹柄貫槽中,柄端刻木為龍首。柄有小環,貫四絃於其中。槽面正平,設柱以承絃。竹片為弓,馬尾雙絃,間而軋之。

 

    月琴

月琴,八角木槽而微凹,其面柄貫槽中,四絃覆手,曲首似琵琶。通體用紫檀,槽面用桐木。本名阮咸,亦呼曰阮。

 

    有絃之口琴

崖州人能以細竹裝絃其上,手拉之上下,如彈胡琴狀,其聲幽咽,亦曰口琴。

 

    喇巴卜

喇巴卜,回樂也。狀類胡撥,木槽通柄,絲絃五,鋼絃二。上端曲向後,以施絃,軸柄槽形,似半瓶。曲柄兩旁施五軸,通五絲絃,而繫於軸。以手冒撥指彈之,應鋼絃以取聲。